夏天过去了，幼儿园也开学了。
每年夏末秋初，暑气渐退、西瓜开始起沙的时候，开学季就来了。
开学，既是一道时令，也是一个动作。古人称开学为“开书”“破学”，设“朱砂开智”“击鼓明智”等流程，每一环节都寄予破旧迎新的期许。如今传统虽已淡去，“开学”二字，却始终分量十足，自带压力与光环。还是学生时，开学多半是压力，但自从有了娃，对开学的体验就多了一层。当暑假的主体不再是自己，而变作一个时刻在吞噬时间精力的孩子，“开学”二字就瞬间带上光环，成了拯救老母亲的逃生通道。
带娃从来都是一场人间修行，就连鲁迅先生也曾为育儿犯愁，称儿子海婴“整日在家里闯祸，不是嚷吵，就是敲破东西，幸而再一礼拜，幼稚园也要开学了，要不然，真是不得了”。隔着这么多年，我真想给鲁迅先生一键三连，高呼一句人类的悲欢在此刻相通了。
我女儿五岁，幼儿园中班，正是当年海婴的年纪。除了应付闯祸吵嚷、敲破东西，当代育儿修行中还多了一项重要议程：各种研学和培训班。我身边有很多朋友，整个暑假辗转暑托班、少年宫、少体校、思维课、亲子研学营等等，孩子课表排得比上学时还满，吃饭睡觉都是行色匆匆。而我只给孩子报了两个兴趣班，按时接送就已如临大敌。
朋友感叹：“也不是我想卷，是环境不允许。开学就没空了，只有暑假能弯道超车。”你看，中年人总说人生是旷野，去幼儿园的车却早挤在了超车道上。如今开学了，我在想，是否可以效仿古人，也试着“破”一次旧，让孩子拥有一个更自由的秋天？试着放下卷娃的焦虑。
当代人，卷学历，卷经历，卷工作，卷对象，卷家庭……然后代际传播，开始卷起了娃。哪个家长不想给孩子最好的，但你定义的“最好”，又是否是孩子眼中的期待？
暑假期间，女儿认真地对我说，不想再上舞蹈班了。她从小就喜欢跳舞，我问原因，她回答说：“我就喜欢自己跳，不想跟别人跳得一样。都跳得一样，还有什么意思？”那时我才意识到，舞蹈本来就是为了释放身体而存在的，又何必强迫一个新身体被束缚呢？其他技艺也是一样。我女儿大概率不会成为杨丽萍、董明珠或是屠呦呦，伴着音乐瞎跑瞎跳，闯祸吵嚷，敲破东西，长成一个平凡而快乐的大人，也没什么不好。
试着延长成长的愉悦。不卷娃焦虑，并不代表着不参与，成长的愉悦总在于陪伴。退了舞蹈班，我抽出更多时间陪女儿，放下手机，一起做手工，抓知了，晚饭后去公园散步，流着汗虚度时光。
我想起来，这不就是我的童年吗？那时候没手机没电脑，也不流行卷娃，我最珍贵的童年记忆都是这样有母亲陪伴的片段。陪伴孩子胡闹玩耍，也陪伴孩子学习规划；陪伴孩子找到自己的期待，然后一起延长这个愉悦的成长过程。
夏天过去了，秋天也应该是自由的。幸而幼儿园也开学了，我这个中年家长，也要试着跟孩子一起，努力学习更好、更自由地成长。（费晓熠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