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读 _ 孙小琪:衣装

admin 5 0

夜读 _ 孙小琪:衣装-第1张图片-靖非智能科技传媒

这个夏天,街上白衣白裤者颇多,是今年的流行吧。想起国门刚开时去国外,常见路人穿浅色服装,心想那多容易脏啊。当时国内到处是建筑工地,日日灰尘扬起,着装亦是从灰黑色中走出不久,浅淡或艳丽,没有的。

关于衣装,还有别的念想。有一次在地铁车厢里,因为拥挤,一位身着深色长裙的女子紧挨着我,她戴着一顶同色宽边帽子,我不由得打量了一番。到她下车时,见她紧身的衣裙裹着窈窕身姿,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小包,这模样,像简爱。电影里的简爱离开罗切斯特时,在凄风苦雨的山里大声说,上帝没有给我财富和美貌,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。那是留下深刻记忆的简爱语录。曾经一起默契地谈论这些的朋友,现在好吗?

去年岁末,我在动车上,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,冬天的江南,田野上仍有绿色覆盖,我将要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友,我预先说了,我要见你。我带了一条大红的十分柔软宽厚的羊绒围巾,我认为她会喜欢。前几年见过一次,她穿着肥大的类似手工织就粗布做成的厚棉衣,灰突突。我说像老太婆啊,她立即回说,是老太婆了呀。她淡淡笑着,安静平稳。我们曾是一个县城的上海知青,后来同时到复旦上学。那是中国历史重大转折的时刻,我们常常在夜晚的校园林荫道上散步,谈天说地。路旁的树叶飒飒,透出教室宿舍的点点灯光,温馨浪漫的氛围。话题漫无边际,没完没了。那时我们穿什么?不记得了。不会穿裙子,肯定的,那时我们都没有裙子。

她个高,是学校篮球队的,但她跑起来不轻松,手在后面摆动。我在操场边看她打球,会想起她曾是我们县里第一位女拖拉机手,知青标兵。十几岁的年纪,淮北的冬天,为了取暖,听说她曾站在运送生猪的拖拉机拖斗的网罩上,下面是哼哼乱拱着的猪,能给她一点热量。毕业后她回了阜阳,在大学任教,之后各自忙,几乎断了联系。

我们是要为一位老人祝寿。到饭店不久,她来了。刚下火车,还是那个灰突突大棉衣的装束,衣襟两边各一个大大的贴袋。饭桌上,我和她挨着坐。还没坐下,发现地上有一张身份证,有人大声说了,她立即不慌不忙地说,大概是我的吧。弯腰拾起,放进那个大贴袋里。一会儿,地上又出现一个未用过的口罩,我一说,刚走开的她又立即说,大概还是我的吧。于是又回过身捡起,不慌不忙。我拿出那条围巾,还没来得及展开,她已一把塞回我的包里,坚决地说,这不适合我。她给我夹菜,慢慢说着她的生活,先生不久前去世,最后的时光她一直陪伴着,说了彼此想说的一切。她现在正学着的几门课,是在她自己的时间和能力范围之内的。我也告诉她我现在的生活,她笑说,我们都要好好的啊。吃完饭,她说她已买了下午的车票,急匆匆就去了火车站。我们在饭店门口拥抱告别,她的背影在冷风中渐渐走远,穿着那一身她自己喜欢的衣装。(孙小琪)

抱歉,评论功能暂时关闭!